奉先殿内，朱元璋批改完一天的奏折，坐在椅子上目光放空。
一旁的大太监王玉赶紧给朱元璋添了一盏茶。
他清楚的看到，朱元璋的目光其实一直放在桌上的两枚铜钱上。
王玉心里腹诽，不明白皇爷为何盯着两枚不起眼的铜钱这么入神？
半晌才听朱元璋问道：“王玉，咱问你，你看的出，这两枚铜钱，哪一枚高尚，哪一枚卑鄙吗？”
听到这个问题，王玉头都炸了。
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！
铜钱就是铜钱，还能看出高尚和卑鄙了？
不过朱元璋既然问了，就算是不会，硬着头皮也得回答。
“皇爷，奴看不出来。”
朱元璋也没动怒，只是微微点头，目光深沉。
又过了一会儿，他才喃喃自语道：“难道真的是咱错了？”
王玉不敢应答，低着头降低存在感。
等朱元璋把两枚铜钱收起来后，才又问道：“老大家的雄英怎么样了？听说这段时间，总是断断续续生病。”
“回皇爷，太孙已经好转很多了，这十几天东宫也未再有太孙生病的消息。”王玉回道。
朱元璋点点头，叹口气道：“小孩子生病，是常有的事情，咱的檀儿……”
说到朱檀儿，又触动了朱元璋的伤心事，他便没有再往下说。
而是话锋一转道：“但若是总生病，就有问题了！”
王玉低着头，不敢接茬。
朱元璋这话，很明显是在说太子的东宫不干净。
太子如今除了太子妃常氏外，还极其宠爱侧妃吕氏。
宫中没有新鲜事，出了问题，那自然只能是因为利益斗争。
朱元璋感叹太子宫里不干净，那就是在说吕氏有问题。
但这种事，讲究证据，凭空猜测肯定是不行。
朱元璋能做的，也只有敲打一下吕氏。
“走，咱去东宫看看太子！”
……
如今华灯初上，东宫之内，太子朱标还在看书。
听到朱元璋来了，朱标立刻起身迎接。
“父皇，怎么入夜了还过来？”
朱元璋知道朱标是担心宫里点灯之后，天黑路不好走。
他拍拍朱标的手背，温声道：“没事，咱就是想来看看。”
“怎么样，雄英最近还好吧？”
对这个嫡子，朱标也是给予厚望的。
朱雄英的性格兼顾了朱元璋和朱标，若日后成为储君，自然是极好的！
“雄英这段时间好多了，身子骨健壮了不少！”
听到这话，朱元璋点点头，算是放了心。
朱标察言观色，看出朱元璋有心事，且这么晚到东宫，肯定是有原因的。
只可惜，朱元璋来的突然，朱标也没有准备。
只能先沉默，等朱元璋自己开口。
“标儿，你觉得咱的商税制度有问题吗？”
朱标闻言一愣，不明白朱元璋为何突然问这个。
今天朝堂之上，应该没有官员想不开嫌命长吧？
难不成，是单独给朱元璋上了折子？
朱标搞不清缘由，只能回道：“父皇定下的商税制度，自然是最利我大明的！”
朱元璋却笑着看着朱标，叹了口气。
“今日之前，咱也是这么想的，还十分笃定。”
“但今日之后嘛……”
朱标心道，果然有事。
还没等朱标发问，朱元璋便把苏杨两枚铜钱的理论跟朱标说了一遍。
朱标听完之后，陷入沉思！
对他来说，拿两枚铜钱做比喻的方式，十分新奇，却也一针见血！
初次听见，绝对会令人感到震惊！
细细品过，更加觉得里面似乎暗含着十分高深的道理。
但对于从未学过经济学的大明皇帝和储君而言，自然想不通其中的关键。
这也是朱元璋想了半天苏杨的理论，仍然心有困惑的原因。
“父皇，这套铜钱的理论虽然让儿子无可辩驳，但它并不是没有漏洞的。”
听到这话，朱元璋来了兴趣。
“标儿说说，有什么漏洞？”
朱标笑了笑，脸上有着上位者的自信。
“父皇，提出铜钱理论的人，跟咱们谈钱财的本质。”
“一番问题，问的咱们哑口无言。”
“但我也可以说，他的问题忽略了制定商税之人的本质。”
听到这里，朱元璋浑身一震，明白了朱标在说什么！
苏杨的一番问题，出发点都是被税收增加所惠及的人。
这些人，无论是农户或者是边关将士，他们自然不用考虑买农具的钱和铠甲的钱从何而来。
这本身也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情！
但是他们可以不考虑，朱元璋却不能不考虑！
作为帝国的皇帝，大明这艘巨轮的舵手。
朱元璋必须把控大明的方向！
如果苏杨觉得钱财的本质没有错，那朱元璋作为帝王考虑这些问题自然也没有错！
相反，他还必须考虑这些问题。
否则，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！
商税制度的根本是朱元璋重农抑商的政策。
这一点上，朱元璋从未动摇过。
退一万步来说，就算提高商税，他也依旧会抑商！
商人不配，是方方面面的不配。
不配多缴税，不配入仕，子女不配受教育！
这是朱元璋作为大明皇帝，给商人上的枷锁。
也是他维持大明稳定的手段！
朱标的话，算是点醒了朱元璋，但他也敏锐的意识到，如果苏杨在这里，肯定也会有理由反驳朱标。
苏杨会说什么？
朱元璋很好奇！
“标儿，明日若是有空，去跟你那妹夫见见面。”
“这套铜钱的理论出自于他，咱倒是挺想知道，你的问题他如何解答！”
“他如今改了商籍，在市集繁华之处租了一间铺子卖他的糖霜。”
“咱现在对他来说，就是个冤大头。”
“苏杨是巴不得，咱的商税一直这么低，好让他赚个彭满钵满！”
朱元璋说话的语气，虽然也是吐槽，但朱标却明显听得出一丝无奈。
他心里一动，感叹一个赘婿居然入了朱元璋的眼了！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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