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标心里有疑问，自然直接问了出来。
“苏老弟，这话不对，农税体系怎会轻易崩溃？”
“我大明如今百废待兴，还有很多耕地没有人耕种，随着人丁增加，未来粮食只会进一步增产，所谓的农税崩溃，怕不是苏老弟杞人忧天了？”
朱标感觉自己的说的有理有据。
岂料苏杨嗤笑了一声！
“唉，黄兄啊，我以为洪武皇帝久居深宫，不知道民间百姓什么状况情有可原。”
“你是走南闯北的行商，居然消息也如此闭塞吗？”
“大明地广，但可供耕种的土地有多少？你算过吗？”
“你要记住一句话，大明再地广，放在人的面前，就远远不够。”
“难道你在途径皇爷的老家凤阳时，没听过一段顺口溜？”
凤阳的顺口溜？
这个朱标还真没听过！
他有些好奇道：“不知道苏老弟说的是什么顺口溜？”
苏杨躺在椅子上，右手轻拍大腿打着节拍，嘴里念叨着：“说凤阳，道凤阳，凤阳本是个好地方，自从出了个朱皇帝，十年就有九年荒！”
朱标闻言，豁然站起，盯着苏杨，额上青筋暴起。
朱檀儿见状，心跳的厉害，显然也被苏杨所说给吓到了。
凤阳是朱元璋的老家，老朱最自傲的就是凤阳百姓因为他这个皇帝沾了光。
皇子们也都是这么认为的，没想到今日却被苏杨一段顺口溜给击溃了！
朱标的随从站在一旁，袖口里的短刀都快滑落在手上。
只要朱标一声令下，苏杨绝对身首异处！
院子附近的锦衣卫也被吓的满头大汗。
苏杨说的每一句话，他们都会如实汇报给朱元璋。
但今天苏杨所说，实在大逆不道！
若是给朱元璋知道，一定会大发雷霆。
不过好在，如今太子殿下正在院中，这帮锦衣卫也暗自庆幸，天塌了有个儿高的顶着。
端看朱标如何处置苏杨，他们再行动也不迟。
朱标此时强忍下怒火，平复心情。
询问道：“苏老弟，这顺口溜到底是何意思？”
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，因凤阳为龙兴之地，故而皇爷多有优待。”
“不仅是税收有减免，甚至凤阳的百姓都分到了相当的田地。”
“有田耕种，又为何十年倒有九年荒？”
苏杨仍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，朱标的情绪异动他也没注意到。
半眯着眼睛道：“这有什么难理解的，正因为它是龙兴之地，所以人杰地灵。”
“当年跟着洪武皇帝打天下的，都是他的同乡吧？”
“这帮淮西人，如今个个都成了勋贵！”
“咱们汉人念旧，最有乡土情结，讲究个衣锦还乡。”
“都说，衣锦不还乡，犹如锦衣夜行！”
“淮西勋贵也是如此，在凤阳被朱皇帝赐了大量田产，置办下了偌大的家业。”
“但是他们不满足啊，所以把手伸向了农户身上。”
朱标此刻，心中微颤，额头也沁出冷汗。
作为储君，他自然也听到过淮西勋贵作威作福的传言。
但朱标以为这帮人跟着朱元璋打天下，如今是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。
略微跋扈一些也情有可原，只要不是太过分，朱元璋还是能容忍的。
可现在看，情况远比他想象中糟糕！
“苏老弟的意思是，淮西勋贵竟敢私吞农户田产？”
“他们有这么大胆子吗？就不怕皇帝降罪？”
听到这话，苏杨清醒了过来，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黄兄啊，你也是大行商了，怎么还如此幼稚？”
“皇帝为何会怪罪淮西勋贵？他压根就不知道有这回事儿！”
“上不能达天听，凤阳的土地即便被淮西勋贵给占完了，也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。”
“凤阳的消息到不了金陵，被吞了土地的百姓也无处伸冤。”
“这就是淮西人的手段，如今还只在凤阳如此猖狂，但吞并土地的胃口是无法得到满足的。”
“凤阳的土地被瓜分完了之后，他们就会把手伸向别处。”
“黄兄，你说，农户没了土地成为流民，如何给你交税？”
“勋贵们吞了大片耕地，一部分起奢华宅院，一部分雇佣这群没了土地的农户耕种。”
“但勋贵们交税，那可是有优待的，再弄虚作假一番，你这农税向谁收呢？”
朱标听着听着，后背都湿透了。
他敏锐的意识到，情况的严重性不止于此。
勋贵们吞并土地带来的影响，是一系列的！
果然，不待朱标深入思考，苏杨又道：“勋贵们占土地算是第一梯队，一旦形成气候，就会变成约定俗成的东西。”
“官员们一看，哟，吞并土地似乎没事，还有巨大收益，为什么不跟着干？”
“反正出事了，勋贵们在前面顶着！”
“于是第二梯队就来了，接下来是第三梯队，大地主大财主大富商们！”
“这些人有的是钱，尤其是商人，那钱恨不得都没地方花，就差学石崇王恺斗富了！”
“既然勋贵官员们能吞并土地，他们为何不行，反正有的是钱。”
“就算是勋贵们不愿意，拿钱消灾就行了，这不就是商人的手段？”
朱标听得心底一阵阵发寒。
他明白，如果事态真的按照苏杨说的发展下去。
那大明危矣！
土地是国家的根本，土地只有放在农户手上，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！
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，那大明就会陷入动荡！
朱标已经被苏杨描绘的场景吓到了。
可苏杨却不打算停下，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势。
“黄兄也莫紧张，你这个皇帝现如今面临的情况还不算严重。”
朱标咋舌，这还不严重，那什么才叫严重？
“土地被勋贵瓜分，顶多就是国内产生了大量流民，社会不稳定，但要灭亡还差点意思。”
“你不是还是大量军队嘛！只有你有兵，就不怕动乱！”
朱标一听，是这个理，正待暗自放松一下。
却忽然看见苏杨的脸上露出不屑之色，这让他心里又咯噔一下。
有些难以置信，难不成大明军队也能出问题？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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