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5、代朕巡查！

刘进愣了一会儿，仔细盘旋着方才自己的话语，试图找出漏洞。

汉武帝说这些还不够，不免让刘进有些怀疑。

他已经将‘以工代赈’有可能的漏洞全部都补充完了，应当没有什么不妥之处。

汉武帝眯着眼，目光望着椒房殿的一众大臣，缓缓开口道：“此次雪灾，让关中百姓颠沛流离，死伤者不知几何。”

“朕单纯的赈灾还不够，朕和朝廷，都需要做出一个态度给百姓看。”

“令！”

汉武帝朗声开口，椒房殿顿时安静下来。

旋即就听汉武帝高声道：“敕皇太孙进，代朕巡查京畿，安抚受灾子民。”

此言一出，大殿九卿瞬间呆住了。

御史大夫杜周咽了咽口水，想抱拳开口，去驳汉武帝。

这实在是太不符合规矩了，代替汉武帝去巡查受灾子民和代替汉武帝去祭祀典章没有任何区别。

这一项权力，从来只有帝国的皇太子才能拥有。

可是现在汉武帝没有用皇太子，却用皇太孙去巡查京畿子民，这已经不是单单的宠佞了。

这分明要弃皇太子，立皇太孙的节奏。

天下就没有这个礼法规矩，皇太子尚在人世，怎能越过皇太子？

杜周刚要抱拳上前，可是看到汉武帝那如刀的眼神和威严之后，他不敢说话了，身体像是被定住一般。

一个国家不能少了监察机构，如果臣子们没有监督皇帝的权力，那么皇帝的个人意志一旦泛滥，对国家将会造成很大的冲击。

汉武帝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，这固然没有什么问题。

可是这个先河一开，后代的帝王们呢？如果后代的帝王没有汉武帝的雄才大略，却又拥有了不受到约束监督的滔天权力，那么这个国家还能传承多久？

事关国运大事，御史不敢就这么草草算了，他抬眸望着其他高官，发现只有丞相公孙贺并没有看自己，其余人则点点头。

汉武帝看了一眼刘进，微笑道：“去准备吧，后面爷爷会给你安排好的。”

刘进点点头，迷迷糊糊的出了椒房殿。

等刘进走后，汉武帝并没有起身，九卿也没有离开。

有些话，汉武帝是不想让刘进听到的，也是出于对刘进的保护，很多压力的事，老人家一人担着！

“说吧，你有什么话？憋了不少时间了吧？”

汉武帝端着手中的茶水，睨了一眼御史大夫杜周。

杜周赶紧抱拳，道：“启奏陛下，臣请陛下收回成命，而今皇太子据尚为大汉之太子，国家之储君，国家受灾，替陛下巡查，也当是皇太子之事，即便皇太子身体抱恙，也当由其他皇子代为巡查安抚。”

“岂有皇太孙替陛下巡查之礼？”

这些话，确实不能让刘进听到，汉武帝怕刘进少年心性不稳，受不住这样的谴责。

还是那句话，朝廷政治上的压力，汉武帝都在尽可能的替刘进去担着。

和这些老狐狸的对垒，刘进还不行，那就让我这个做爷爷的替你摆平！

这看上去是以礼法说事，实际就是君权和臣权之间的互不妥协。

汉武帝哦了一声，道：“你们也都同样的意见？”

其余官吏纷纷点头，皆以礼法激烈阻止刘进外出京畿视察。

唯独公孙贺。

公孙贺缓缓抬步出列，沉声道：“启奏陛下，臣非但不觉得此事僭越礼法，反而觉得此事大有可为。”

“现在关中受灾子民已经成为大汉巨大的隐患，问题十分棘手。”

“若是派皇太子去巡查，就足以说明灾情之巨大，会造成更多的子民恐慌。”

“皇太孙是陛下的嫡系血脉，皇太孙出外巡查受灾子民，一来可以让受灾子民感受到陛下对他们的重视，二来不会给有心人扩大灾情做文章。”

御史大夫杜周反驳道：“要是后世天子皆仿此成法当如何？”

古代的政治很复杂，只要前辈帝王在某件事上做出了表率，就会被定为祖宗成法，后世帝王如果想效仿，就会从这上面做文章。

公孙贺反驳道：“不会，还是从血脉上来看，皇太孙本就是皇室储君的血脉，若是其他皇子外出巡查，或会造成误会，但皇太孙会让谁误会？”

汉武帝听完，精明的目光打量着公孙贺，微笑着道：“丞相说的有道理，你们还有要说的吗？”

御史大夫杜周不在反驳，他并不是成心要和皇太孙唱反调，只要能说服天下百姓，说服后代帝王，他不介意顺水推舟。

今日的朝会，他明显感受到了汉武帝对皇长孙的重视，何故给自己政治生涯去树敌呢？

“那就如此定下，公孙丞相，皇太孙出行一切事宜，你尽快安排个章程递交给朕。”

公孙贺抱拳：“臣遵旨。”

……

椒房殿内剧烈的辩论，刘进不得而知，也不知道这看似不起眼的一句‘代朕巡查’会掀起这么巨大的波澜。

许多属于大汉的政治规则他都还不太懂，还需要慢慢去成长和学习。

他更不知道汉武帝这句‘代朕巡查京畿百姓’的重量，以及汉武帝在背后给他做的支持和努力。

椒房殿外长廊的尽头，阿奴依旧抱剑站在偏僻不起眼的地方。

刘进故意绕过道路走过去，对阿奴道：“我这两天准备学手语，以后我们或许能交流了。”

“你今天很漂亮，就是黑色的发簪不太适合。”

“身体缺陷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，我发现你总喜欢躲在角落，其实不必如此。”

“算了，说了你也听不到，以后再说罢。”

刘进冲阿奴招招手，转身离去。

阿奴望着她的背影，若有所思，然后摸了摸头上的发簪，腮帮渐渐鼓起，一副很生气的可爱表情。